有探索精神,还能相对客观地将沿途观察记录在册,是一种很强的能力,需要经过多年知识训练。
余胜良
普通人是历史的参与者,有时候还被认为创造了历史,但真正能被历史记录的其实非常少。有能力记录历史的人很罕见,能成为历史记录人要求条件很高,还需要历史配合。
最近看到一本关于麦哲伦航行的书,记录了舰队(通商和武力征服合二为一)经过菲律宾群岛时,麦哲伦被杀的经过,500年后,我们能如此详细地了解麦哲伦航行的种种细节,得益于一系列偶然事件。麦哲伦不被母国葡萄牙喜欢,跑到西班牙用了很多年说服了统治者,他很偶然地开辟了全球航道,壮举在菲律宾时即已完成,剩下的航道此前已探明,但如果随行人都被杀,此事也会湮没在历史中。幸运的是,随行者中,有个文化人皮加费塔,他是威尼斯人,出发时随行船员265人,船队发生好几次叛变与冲突,这个威尼斯人是18位幸存者之一,他经过多年学习后能详细记录沿途经历,又因为他是威尼斯人,加上威尼斯出版业发达,麦哲伦才得以声名远扬。
在菲律宾群岛上,麦哲伦遇到了一个阿拉伯人。在麦哲伦之前,阿拉伯人长期在印度洋、太平洋(601099)航行,这些区域属于他们的商业版图,包括郑和下西洋,也基本上使用了他们的技术。随着阿拉伯人在航海上的成功,伊斯兰教也在向东南亚诸岛扩张。1390年阿拉伯人第一次登陆菲律宾群岛,麦哲伦来到这片岛屿已经是100多年后。
但如果不是皮加费塔的记录,我们很难知道麦哲伦抵达的部落有阿拉伯人。当时,那些阿拉伯人知道西班牙人的威力,劝部落首领接受麦哲伦的统治要求,这说明他们见多识广。实际上,欧洲航海家在非洲和亚洲沿海区域的航线,要得益于阿拉伯人的固有成果。
但是历史记录者是威尼斯人,是拉丁语系的冒险家们。阿拉伯人在东南亚传教很多年后,荷兰人、英国人都来到了这些地方,他们取得了成功。西方人的记录,有很强的传播性,我们至今不知道阿拉伯人是否留有他们来过此地的记录。
《亚洲腹地旅行记》记录了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在新疆、西藏等地旅行见闻,旅行者得到了俄国、英国和土耳其等国协助,他们在中国旅行的团队赶着羊群,走到哪里吃到哪里。我们要借助这个旅行记录,来了解当时的风土人情、人文地貌。
中国人善于讲故事,纪晓岚就记录了不少他在乌鲁木齐听说的奇闻异事,可是我们并不太善于记录事实,有些事情需要借助外人记录来还原,比如对郑成功相貌的唯一记录,来自于和他在我国台湾交战的荷兰人。要想复原郑成功相貌,只能照这本书来。
当然,这方面还有不如我们的文明体,比如印度,因为相信循环因果报应,对现世对历史都漠不关心,有文字记录的历史很长,史诗经书很多,但偏偏没有历史记载。现在要靠考古和外文来还原历史,玄奘法师的记载就对他们很有帮助,玄奘还记载了在阿富汗看到那尊如今已被毁的大佛。
如实记录对后人很有帮助,比如徐霞客写了游记,他记录了很多风景,这些风景在阅读者眼里,就有了比较清晰的认知。
那些在风景附近生活了一辈子的人,他们天天看着风景,却不能成为记录者,他们只是凑巧生活在那里而已,他们是历史上没有名字的人。他们生儿育女,耕作不止,和绝大多数人一样,不能影响历史分毫。出租车司机每天都跑几百公里,有人满天下跑,他们要么没有能力记录,要么记录了也没有影响,就很难成为历史见证人。
探险者在夏尔巴人的帮助下,爬上了珠穆朗玛峰,历史记住的是登山者名字,攀登珠穆朗玛峰对夏尔巴人来说不难,但是他们声音微弱,那些探险家爬山难,声音却很大。
有探索精神,还能相对客观地将沿途观察记录在册,是一种很强的能力,需要经过多年知识训练。关键是,记录者的记录,还能广为传播,像区块链一样存储各处,很难丢失,能随时被查阅和调用,才会对后世有影响力。这就要求,这个传播要在一个相对大的文明体系内发生,影响力够大,还要存储点足够多,不会轻易丢失。
(作者系证券时报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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