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章冶游

编辑丨雷云霆

一个扶持内容创作者的计划，最终变成了侵犯创作者合法权益的“骗局”，多少有些令人难以想象。

今年7月28日，腾讯旗下企鹅号正式启动“黎明计划”，面向B站、抖音等各大平台招揽优质内容创作者。该计划在内容扶持上投入的大量资源，吸引了一大批中尾部创作者加入，但很快，如薄荷小梦等创作者发现，所谓“黎明计划”，其实就是一场“骗局”。

当企鹅号将“黎明计划”的执行权外包给MCN机构后，该计划彻底变成了无情收割中尾部创作者的机器。对不少创作者来说，不仅计划中许诺的扶持资源无法获得，自己在其它平台的账号甚至因为MCN机构的举报而作废。

近期，B站一些参与“黎明计划”的UP主纷纷出面声讨该计划，舆论走向不可控的态势，腾讯内容开放平台出面就此事道歉，并表示：“由于该计划在执行过程中管理不严，加上该计划在部分产品设计上也不完善，导致了不少问题，我们决定终止‘黎明计划’项目。”

计划终止，且腾讯内容平台就相关问题提出具体解决方案后，争议或许会告一段落，但对企鹅号来说，“黎明计划”带来的负面影响，却不是一时半会便能消散的。

“黎明计划”失败，可以说是腾讯选错了合作方所致，但一切的根源都在“外包”一词上，所以，说腾讯败给了自己在内容上的“不走心”或许更合适。

1

一场“强盗游戏”

“黎明计划”中，企鹅号投入十亿现金激励内容创作，该计划门槛较低，抖音粉丝10万以上便可加入。负责招揽内容创作者的MCN机构承诺，加入“黎明计划”后，创作者便可以获得腾讯九大平台的流量扶持，同时，他们可以继续在原平台创作内容，只需要一键同步到企鹅号。

“黎明计划”的奖励，对诸多中尾部创作者而言也很丰厚。首先，创作者入驻后认证原创，即可获得200元入驻费，之后注册绑定并验证成功，便能享受原创权益，即播放单价最高30元/万次。

以此次B站上不少加入黎明计划的UP主为例，如薄荷小梦、我是小妖怪等UP主的单条视频播放量最高在20万次到200万次不等，以30元/万次计算，他们的单条视频有机会获得600元至6000元左右的原创单价。由此来看，“黎明计划”公布时所说的“流量稳定后收益可观”是很有可能实现的，这也是不少中尾部创作者加入该计划的原因。

可惜，在公告中，“黎明计划”就已经开始玩文字游戏，因为30元/万次的收益前面加上了限定的“最高”。也就是说，创作者能拿到的万次播放收益是在1元到30元区间的，它只承诺了上限金额，却并未交待下限金额，即便创作者仅拿到1元，也与公告中的说法并无出入。

但最致命的，还是“黎明计划”的实际操作。

据多位参与该计划的创作者透露，此次腾讯将“黎明计划”的代理运营权交给了多个MCN机构，这些MCN机构再寻找代理，来与创作者们对接。有爆料称，最初腾讯的入驻开价为2000元，但经过中间MCN机构和代理的层层盘剥后，正式发布的“黎明计划”中，创作者的入驻费仅剩下200元，而就这200元，很多创作者都迟迟未能拿到。

从B站UP主薄荷小梦分享的经历来看，“黎明计划”是无法直接加入的，因此MCN机构为创作者设置了门槛。“我收到了MCN机构的短信，称只有加入机构的矩阵号，才能加入黎明计划。MCN机构称加入矩阵号不会带来任何限制，只是双方三七分成，他们三我七，他们帮我进行原创维护。”

图源：B站薄荷小梦

仅从表面来看，这些MCN机构的操作仍无可厚非，但其实，这背后暗藏玄机。

不少权益受到侵害的创作者表示，所谓“原创维护”实则暗含陷阱，MCN机构会要求创作者交出第三方平台的账号与密码，并在企鹅号注册独家账号，今后，这些创作者便只能在企鹅号发布内容，其它平台一律不可发布。当创作者在企鹅号发布内容后，MCN机构便会借独家之名举报创作者在原有平台的账号，导致他们的账号作废。

UP主薄荷小梦为了以防万一，并未将自己所有主页、后台资料交给MCN机构，敏锐察觉到问题时，他也很快注销了自己的企鹅号。但是，不是所有的创作者都可以直接脱身，一些创作者只能三个月后才能注销账号，还有一部人面临无法注销账号的情况。

对此，很多创作者不得不放弃自己运营已久的平台账号，重新注册账号发展。对这些中尾部创作者来说，他们本身拥有的粉丝体量并不大，粉丝粘性也不足够高，重新开始相当于被打回原点，这也是他们之后站出来，集体声讨“黎明计划”的原因。

2

失速的导火索

“黎明计划”最终沦为一场“骗局”，最大的责任方，自然为MCN机构和腾讯本身。

近几年，随着网红的诞生，MCN（Multi-ChannelNetwork）机构也在资本市场快速崛起，据不完全统计，国内MCN机构已经达到2万家左右。通俗来说，MCN机构的存在价值，就是筛选并孵化有潜力的创作者，帮助他们长线成长，比如制定内容创作方向，充当品牌、平台、创作者之间的桥梁，帮助创作者打造个人IP等等。

常言道，每个成功的网红背后都有一个专业的MCN机构，这话是有半分道理的，比如电竞领域头部MCN机构小象大鹅签约的PDD、大司马、韦神等人，近几年的发展都保持得很好。但有时，网红的诞生也是天时地利人和，MCN机构能发挥的作用是有限的，“网红第一股”如涵控股曾因张大奕红极一时，但却无法“量产张大奕”，最终寂寥退市。

在国内庞大的MCN机构中，头部、专业的MCN机构其实只是少数，泥沙俱下、良莠不齐才是这个行业的真实现状，毕竟就连李子柒都与老东家微念科技对簿公堂。可以看到，近几年一些MCN机构的性质甚至与传销无异，如有的MCN机构以“10天10000元网红速成班”等为名收割那些想成为网红的人，还有一些MCN机构，在签约合同中列出了天价违约金。

B站UP主席拉瑞丝称，此次“黎明计划”中，MCN机构广泛招揽中尾部创作者的手段，其实是它们一贯的打法，即以广撒网的模式尽可能多地招揽内容创作者，并向他们承诺流量扶持、账号规划、视频推广、商业变现等等。但真正签约后，这些MCN机构一般都是不作为，因为他们根本就不具备专业的内容运营团队。

当下，大多MCN机构与创作者的合约一般都为三年，这期间，一些MCN机构都是空手套白狼，任由创作者自生自灭，如果创作者的账号运营成功，MCN机构可以与创作者共分收益，甚至在其中拿到一半以上的收益。“如果你的账号没有做起来，他们只是亏损几张用于打印合同的A4纸而已。”席拉瑞丝道。

利益驱使下，近几年无数人涌入MCN这一赛道，但真正形成成熟运作体系和商业变现模式的MCN机构寥寥无几。很多人或许难以理解，为何此次“黎明计划”中MCN机构的“强盗式玩法”如此大胆、疯狂，但其实，割韭菜、黑心模式已是一些MCN机构的惯常操作。

虽是因为外包导致的问题，但腾讯方也难逃干系。对平台和创作者而言，“黎明计划”本可以让他们实现双赢，但很可惜，腾讯选择外包MCN机构执行该计划，最终导致了一场“骗局”的出现。

一项由腾讯内部决策，由腾讯外部力量全权负责的计划，不出意外或许才是不合理的，毕竟还是在层层外包的情况下。选择外包，至少说明了腾讯内容开放平台内部的两大问题，一是在内容创作者扶持上，缺乏专业的执行团队，二是对内容的重视程度依然不够高，亦或者说，虽然投入了资源，但并没有用心。

其实，类似事件在企鹅号并不是第一次发生。2017年，企鹅媒体平台正式升级为腾讯内容开放平台，同时，腾讯发布了“百亿计划”来扶持创作者和MCN机构，但是，计划仅发布一年，便发生了“露露事件”，当时自媒体头部创作者三表龙门阵的企鹅号被盗，盗用者两个月通过该账号获得7.5万元的收益分成，但三表龙门阵没有收到任何平台通知。

当时，三表龙门阵表示自己的账号之所以泄露，极有可能是因“做号集团”大量购买泄露的公民信息所致。此事爆发后，腾讯创始人马化腾亲自过问该事件，并就此展开了内部反腐。

但四年时间过去了，内部的问题或许解决了，外部原因又出现了。

3

“失血”的企鹅号

如今“黎明计划”已被终止，但在这场风波中，那些被MCN机构侵害的中尾部创作者以及企鹅号，都成为了输家。

“露露事件”之后，企鹅号在自媒体创作者群体中的信任度本就已经大打折扣，经过四年左右时间，“露露事件”对企鹅号的影响逐渐淡化，而此时“黎明计划”又重蹈覆辙，这对刚恢复元气的企鹅号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仅以B站内容来看，搜索“黎明计划”这一关键词，针对该计划的声讨视频几乎望不到尽头，其中不乏众多播放量上百万的视频。这些视频大多都是那些被“黎明计划”伤害的创作者制作的，“不要再被骗了”、“我被骗了”、“UP主屠宰场”、“两百块都不给我”等打在视频封面上的醒目红字，对企鹅号和腾讯造成的口碑影响是难以估量的。

于腾讯而言，推出“黎明计划”出发点无外乎是招揽优质的创作者，增强企鹅号的内容竞争力，这也是目前企鹅号亟需的。

在今日头条、百家号、企鹅号等自媒体平台中，企鹅号最大的优势是关联腾讯系的流量入口，创作者在平台发布的内容可以同步到腾讯新闻、天天快报、腾讯视频、微视、腾讯体育等渠道。三大平台中，百家号因为门槛较高，且账号转正前缺乏收益，影响力一直较为乏力，企鹅号的门槛相比百家号更为友好，但多年来的热度还是难比今日头条。

这其中涉及诸多因素，比如在过去几年，企鹅号虽也在不间断地推出内容创作扶持，但力度相比今日头条还是稍显逊色；今日头条的创作者培养机制更为完善，兴趣流算法也能更快帮助创作者涨粉；相比于今日头条，企鹅号官方推出的内容活动较少，这也影响到了创作者的流量和收益。

对企鹅号来说，除了行业影响力难以破局外，它如今还面临着转型问题。

企鹅号和今日头条一样，都为图文平台起家，进入视频时代后，转型是在所难免的。11月月初，字节跳动进行了内部组织机构的一次大调整，将今日头条、西瓜视频以及头条搜索、百科等系列业务模块划归抖音业务线，这意味着字节跳动将战略性“放弃”图文，让今日头条服务于抖音，借此将抖音打造为一个庞大的巨无霸视频平台，同时改变今日头条的图文基因。

当下，没有平台能忽视视频内容的重要性，因此，企鹅号的“黎明计划”才会将招募的重点放在抖音与B站，直接剑指视频创作者。但“黎明计划”在执行上的简单粗暴，导致企鹅号在这场优质内容创作者争夺战中几乎身败名裂，或许，经此一事，那些抖音、B站上的视频创作者，对原平台的忠诚度和信任度会变得更高。

在道歉声明中，腾讯内容开放平台表示，已经入驻的创作者，如果希望退出“黎明计划”，注销帐号即可完成，如希望继续运营帐号，企鹅号也会持续提供服务。完成注销后，创作者在该帐号下的个人信息、发布过的所有内容作品，都将在平台被清空，同时，创作者通过“黎明计划”分账获得的收益，由平台直接发放到创作者的帐号中，不会经手MCN。

对于“黎明计划”中出现的问题，这份声明几乎都提出了解决方案，但解决之后呢？对企鹅号和腾讯而言，更应该思考的是“黎明计划”终止后，未来的路要如何走？在接下来的创作者争夺战中，企鹅号怎样才能与他们重建信任？下一次推出扶持计划时，如何才能彻底杜绝“露露事件”、“黎明计划事件”在企业内部发生？

毕竟，如果“黎明计划事件”再次上演，企鹅号或许真的会失去“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