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吴丹
当人们说起尚-米榭·巴斯奇亚(又译为让-米歇尔·巴斯奎特,Jean-Michel Basquiat)的名字,意味着一段不可复制的20世纪传奇。这位27岁就离世的黑人天才画家,是美国“涂鸦艺术”的代表人物之一,也是全球艺术市场的超级巨星。
11月11日,巴斯奇亚的个展“RADIANCE”在上海开幕。展览由佳士得携手HomeArt举办,11幅巨幅画作,创作于1981年至1986年,多件作品曾在全球知名美术馆展出。
巴斯奇亚是波普艺术家安迪·沃霍尔赏识并发掘出的艺术天才。生于1960年的他,成长在纽约地下艺术风起云涌的年代。他既受时代滋养,又以自己特立独行的天赋为美国主流艺术开拓了新的边疆。
上世纪70年代,18岁的巴斯奇亚与一帮黑人涂鸦艺术家在纽约街头作画时,警察总拿着警棍追逐他们。现在,各大博物馆、画廊、拍卖公司和藏家,都渴望得到一幅他的作品。
2017年,日本藏家前泽友作以1.105亿美元拍下巴斯奇亚的《无题》,创下艺术家迄今最高拍卖纪录,并刷新美国当代艺术家拍卖纪录。
2021年佳士得春拍上,巴斯奇亚的数件作品在多个拍场夺得头筹。3月23日,《战士》(1982)在佳士得香港以3.23亿港元创下亚洲拍卖史上最贵西方艺术品纪录。
曾经不被主流认可的涂鸦艺术作品,为何动辄卖到数亿?是什么支撑着巴斯奇亚热潮在全世界艺术圈持续升温?12月1日,佳士得香港将在“二十及二十一世纪艺术晚间拍卖”中呈献巴斯奇亚作于1982年的作品《Donut复仇》。2021年末,巴斯奇亚依然是艺术市场热议的话题。
传奇的黑人天才
巴斯奇亚的作品有种奇妙的魔力,童真、神秘而虔诚。他的笔触原始、粗犷而漫不经心,既有来自非洲、埃及、希腊和罗马艺术的形象,也有马奈、罗丹、马蒂斯、达·芬奇和波普艺术各个时期画作中的素材,笨拙粗糙中有着孩童般的单纯,打破了文化、种族和地理的框架。
跟很多生于贫民窟的街头涂鸦艺术家不同,巴斯奇亚生在一个中产阶级家庭,母亲是波多黎各人,父亲是海地人。从小,母亲带他去博物馆和美术馆。在艺术滋养下成长的巴斯奇亚,16岁就因绘画天赋被纽约一所著名私立中学录取。
但生来叛逆的他,更想寻找自己的舞台。上世纪60年代是美国反主流文化兴起之时,只在深夜出没的涂鸦艺术家,拿着喷雾罐在公共建筑上表达他们的思想,与警察斡旋。纽约各种“地下艺术”俱乐部里,聚集着先锋音乐人、歌手、诗人和街头艺术家,这让少年巴斯奇亚深为迷恋。
他频繁逃课,被学校开除,索性离家出走,混迹在地下艺术圈。他在冰箱、衣服、橱柜和门上画画和写字,不管它们是否属于他。
1977年,一系列署名为Samo的涂鸦出现在曼哈顿街头,充满讽刺寓意的符号、图像和文字,全出自巴斯奇亚之手。19岁时,他组建起Gray乐队,一边玩音乐,一边在街头创作涂鸦。
在“RADIANCE”上展出的一件创作于1981年的《猪肉》,就是巴斯奇亚画在一个废弃门板上的作品,曾是好莱坞明星约翰尼·德普的收藏。
展览上另一张《双人像》,则见证了巴斯奇亚初识安迪·沃霍尔的兴奋。1979年,沃霍尔花一美元在一家餐厅买到巴斯奇亚的涂鸦手绘明信片,他有着敏锐的艺术商业嗅觉,认定这幅画出自一个可塑的艺术天才。
1982年,两人见面相谈甚欢,成了朋友。回到工作室,巴斯奇亚立刻创作了《双人像》送给沃霍尔。画布上是沃霍尔与他的肖像,狂乱的笔触和颜料流淌下来的痕迹,显示着年轻人内心的喜悦。
正是这一年,巴斯奇亚在工作室开始疯狂创作,开启自己的黄金年代。他在经纪人的帮助下,在高古轩等重要画廊举办了8场个展,震动纽约艺术界,达到名声巅峰。
1983年,巴斯奇亚进入大都会博物馆前馆长亨利·盖德扎勒的艺术家队伍。盖德扎勒和艺术家在《采访》杂志上发表一篇讨论,明确了巴斯奇亚作品中的关键元素:皇室、英雄主义和街头。他认为,尽管巴斯奇亚很年轻,但在创作上有很强的政治敏锐性,能将街头艺术与绘画天然统一在一起,弥合了艺术高低之间的鸿沟。
当时的美国艺术界,正流行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各类艺术流派,人们对于那种“精巧”的审美感觉疲劳。人们在巴斯奇亚的画作里看到人类最原始的冲动与欲望。一位美国艺术评论家写道:“巴斯奇亚的作品中有一种清晰简洁的、强有力的、震撼人心的、同他所处的时代紧密相连的东西。”
艺术市场的宠儿
没有沃霍尔这位“超级巨星”操盘手,也许就没有巴斯奇亚后来的大放异彩。上世纪80年代,沃霍尔是纽约“地下艺术”的核心人物。他深谙纽约艺术圈名利场的口味和游戏规则,甚至曾经杜撰巴斯奇亚的身世,把他描述成一个在加勒比岛贫民窟出生的天才,每晚在纽约街头流浪。
沃霍尔点燃了巴斯奇亚身上的光芒,两人合作了140张作品。后续的故事,则变得更为传奇。
1988年,在成名后6年,巴斯奇亚因急性混合药物中毒意外去世。在不到8年的创作生涯里,他留下了上千幅绘画作品、2500多幅纸本和素描作品。
一位声名鹊起的新星骤然去世,让世人意外。全世界的美术馆开始争相举办他的回顾展,而在艺术拍卖市场上,他的作品也受到追捧,价格迅速翻了三倍。
生前,巴斯奇亚总是穿着非洲酋长的服饰出现在纽约艺术圈名利场,用这种讽刺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格格不入。尽管他当时已经是市场明星,年收入可以达到上百万美元,被白人艺术圈追捧,但他明白自己只是一个符号,并不能真正融入,内心无比孤独。
他曾说:“大部分时候,他们就是种族主义者。他们在我的画中看到了这样的我:奔跑着的野人,野生猿人。”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攻击种族主义。”巴斯奇亚的前女友马卢克说,1983年,在两人分手后,她与另一位艺术家迈克尔·斯图尔特恋爱。斯图尔特在地铁站墙上涂鸦时,被三名警察逮捕,殴打至昏迷,13天后去世。
听闻消息后,巴斯奇亚悲伤地说,“那很有可能也是我。”他画了一幅《迈克尔·斯图尔特之死》,两个卡通警察有着恶毒的脸庞,正举着警棍殴打一位黑人男孩。31年后,“白人警察暴力执法致非洲裔男子乔治·弗洛伊德死亡”一事的抗议游行上,人们再次举起了这幅作品。
被称为“美国最受欢迎艺术评论家”的罗伯特·休斯,也曾讽刺巴斯奇亚的作品“被艺术界的喧嚣裹挟”。这位2012年去世的艺评人,没能见到巴斯奇亚作品卖到上亿美元的奇迹。
人们为巴斯奇亚疯狂,从大卫·鲍伊、约翰尼·德普到周杰伦,明星藏家都热衷于收藏巴斯奇亚。市场上但凡有一幅作品露面,总有藏家会想方设法将其收入囊中。
他标志性的街头涂鸦风格成为这个潮流艺术时代的重要标签,从优衣库到Coach、Dr.Martin等潮牌,都在发售巴斯奇亚的联名产品。
在艺术家去世30年后,他的作品涨幅已经超过5800倍——那张以1.105亿美元成交的天价《无题》,1984年时的价格仅仅是1.9万美元。
他似乎以璀璨短暂的8年艺术生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在1985年10月的采访中,有人问他:“你为谁而画画?”他沉默良久。
“我想,我是为了自己,但最终是为了这个世界。”巴斯奇亚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