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在云南哀牢山进行森林资源调查的4名地质调查人员不幸因公殉职。
新京报记者获悉,12月17日,哀牢山4名遇难队员中张金榜、杨敏和张瑜3人的追悼会在昆明长松园陵园殡仪馆举行。
12月17日晚,遇难队员之一刘宇的妻子在接受新京报记者采访时,讲述了刘宇生前的生活、工作经历,以及哀牢山四人小队失联前后的多个细节。
11月12日晚8时,中国地质调查局昆明自然资源综合调查中心(以下简称“昆明中心”)的刘宇小队2人从楚雄州双柏县连夜赶路,凌晨2点到达普洱市镇沅县与杨敏小队会合,组成四人小队深入哀牢山开展森林资源调查工作。
11月13日早8时,四人从镇沅县进入哀牢山腹地。刘宇妻子对新京报记者表示,四人小队在出发前并未打算在山上过夜,当天晚上家属发现失联迹象,并通过刘宇同事上报了单位分管这一片区的负责人。14日,家属再次报告单位并询问情况。
救援从11月15日开始。当天早上,当地村民、消防人员陆续进山搜救,15日晚,镇沅县政府接到人员失联的报告后成立失联人员救援指挥部。此后几天的搜救行动中,普洱市、玉溪市、楚雄州等地共投入专业救援人员和当地干部群众8000余人次。
11月22日,4名失联工作人员经搜救全部找到时,均无生命体征。
云南省文明办12月13日公示的2021年度“云南好人”名单,包括了哀牢山4名遇难队员。名单显示,4名遇难队员分属中国地质调查局昆明自然资源综合调查中心的不同部门。其中,刘宇系昆明中心水文地质与水资源调查室职工,杨敏系昆明中心后勤服务中心干部。
12月15日,中国地质调查局自然资源综合调查指挥中心向媒体披露,经公安机关对云南哀牢山因公殉职的张金榜、杨敏、刘宇、张瑜4名地质调查人员进行法医学检验:4人系低温所致心源性休克死亡,排除中毒、机械性损伤死亡。另据公安、地质、气象、环境、通信、林业、山地救援等领域专家联合现场勘察,认为4人殉职原因主要是:长时间爬山导致体力消耗过大,事发区域出现瞬时大风、气温骤降等原因造成人体失温。
今年在家时间“不到三个月”
新京报:可以介绍一下刘宇的求学和工作经历吗?
刘宇妻子:刘宇是1992年10月出生,出事之前刚满29岁不久。他是大专学历,毕业于云南国土资源职业学院。毕业后,他通过直招士官入伍。2018年底转制后,在中国地质调查局昆明自然资源综合调查中心工作,具体在什么科室部门,我们之前其实不是很清楚。
新京报:刘宇在昆明中心的主要工作内容是什么?
刘宇妻子:他大部分工作时间都在外面执行任务。2019年开始,昆明中心承接了全国森林蓄积量调查云南片区作业的任务。他在2020年和2021年两次被项目组推荐为工组长,总共完成了几十次森林资源样地和草资源样地的调查任务。
我们是今年1月18日领的结婚证,从我们结婚到他11月份出事,他在家的时间可能总共不到三个月。最夸张的一次是,他们出去执行了一个多月的任务,回来三天之后跟我说又要走了,然后立马去了广东。如果这次他们平安回来了,可能最多在家待一个星期,他之前告诉过我,他们过年前要把广东那边的林调完成,时间很紧。
新京报:刘宇在外执行任务的工作状态是什么样的?
刘宇妻子:他只要出任务的话,基本都是早上六、七点钟出发上山,经常晚上九、十点钟才能吃上一口热饭。有时候太晚没有饭馆,就只能吃方便面充饥。
这个工作也很危险,导致经常受伤。之前考察红河州那边的样地时,他大腿根部被竹子刺伤。在上哀牢山林调之前,他10月26日在工作中头部也受过伤,伤口缝了三针,我还保留着照片。
连夜从外地来哀牢山支援林调
新京报:11月13日出发前,四人小队有在山上过夜的打算吗?
刘宇妻子:他们那天没有打算在山上过夜,但凡要在山上过夜,刘宇一定会告诉我。一天之内来回的时间是非常紧的,他们之所以计划一天完成,是因为杨敏小队10月23日在老乡的带领下上过一次哀牢山,但当时没有找到样地。那天下午15点半左右,老乡就说要下去,下来以后再叫老乡上的时候,老乡就不愿意上了。后来,单位把刘宇小队调过来增援,希望能接着攻下这个样地。
新京报:被调到哀牢山之前,刘宇人在哪里?
刘宇妻子:他上哀牢山之前,在楚雄州双柏县执行林调任务,那是他做林调的片区。11月12日晚上8点,他完成双柏县的任务后给我发消息,说夜里要赶路。13日凌晨2点24分,他告诉我到了目的地,失联之后我才从单位知道他去的是镇沅县。
他们赶夜路的情况很普遍。我推测他们那天应该是早上6点多起床,去超市买完东西后出发上山。由于当时刘宇头部还有伤,我很担心他。
新京报:11月13日出发的时候,四人小队为什么没有请向导?
刘宇妻子:杨敏小队之前其实已经谈好了向导,但是13日早上出发的时候,向导没有按照出发时间到达约定地点。在等了向导一个小时之后,他们就自己出发了,并交代司机如果向导过来了,就去追赶他们。司机后来告诉我们,四人小组出发一小时后,向导来到出发地点,上山追赶一段路后,没有找到人,就自行下来了。
家属13日当晚就向单位反映失联迹象
新京报:你们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你何时察觉到刘宇失联了?
刘宇妻子:13号早上8点左右,他们去超市买东西,也就是网上那个监控视频显示的场景。当时,他给我发了最后一条微信说,“老婆我们出发了,今天的点有点远。”
我在8点17分醒过来,回了他的消息,但没有收到他的回复。不过这种情况很正常,他们每天一进山就没有手机信号,我没有接着问什么。平时我们在工作时间都不怎么联系的,我不打扰他工作,他们这种高危工作,任何时候都需要谨慎。
平时,他们基本上每天晚上7点之前会下山。但那天差不多到了晚上7点,还是没有他的消息,我就在19点50分的时候主动联系他,后面也一直没有收到回复。到了22点29分,我联系刘宇的同事,请他帮忙问一下情况。他同事就帮我向他们片区的负责人求助。
新京报:昆明中心是什么时候通知家属他们失联了,救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刘宇妻子:到了14日,还是联系不上刘宇,他们同事表示,“四个人一起上去的,有个大哥带着,没啥问题。”
15日早上,刘宇还是联系不上,同事告诉我们大家都在等消息。15号下午,我们家属直接联系昆明中心的领导,对方说已经在组织搜救,不会有太大问题,让我们放心等着。
但从15日到17日的救援都不是很理想,这个时间段是地方上的搜救,类似于接到民事报警,当地派出消防来救援。13日晚上,刘宇同事和山下等待的司机已经向片区负责人反映了失联情况,如果他们有应急预案的话,就应该马上启动应急预案去救人。
“希望他们的惨烈付出,能够警醒野外调查完善预案”
新京报:网上有很多关于遇难队员装备问题的讨论,一些人认为携带的装备不专业,你了解刘宇的装备情况吗?
刘宇妻子:刘宇的冲锋衣是有的,他们单位今年发的,之前是家人自己买。卫星电话的配备情况我不清楚,但我确定刘宇从2019年出任务到现在,一直是没有卫星电话的。
RTK定位仪,他们肯定是会操作的,因为这是他们林调作业打点时必备的工具。后来我才了解,RTK只是一个被动的接收信号的装置,并没有主动向外求救的功能。它类似于一个卫星接收器,卫星跟着轨道过来扫到它之后,它才会把数据反馈上去。RTK的使用是有条件的,在信号不好的地方,打开也没有用。所以他们在没手机信号的地方是没法向外求救的。
新京报:你们是什么时候拿到尸检报告?
刘宇妻子:我们11月25日下午第一次见到遗体。12月8日,我们拿到了尸检报告。尸检报告没有写具体的死亡时间,显示的死亡时间是在11月24日前的7至9天,也就是说在11月15日至17日之间,没有给出确切的死亡时间和原因。我们希望有更详细的调查报告。
新京报:12月17日,其他三位遇难队员举行了追悼会,你作为刘宇的家属是怎样的想法?
刘宇妻子:我们在网上看到有人说刘宇他们遇难是因为自己太鲁莽,这是与事实不符的,也让我们家属特别难过。希望单位能够澄清事实,弘扬他们的精神,不要让四条鲜活的生命白白付出代价。
我们觉得刘宇做了这么大的牺牲,还是希望单位能够为刘宇申请烈士,给逝者一个告慰,给我们家属一个安慰。
我们家属也希望通过他们这种惨烈的付出,来警醒以后全国范围内的野外调查工作,在应急预案方面有所完善。
新京报记者 胡闲鹤
编辑 刘茜贤 校对 吴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