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观察网 记者 冯庆艳 王小川是一个复杂的矛盾体——他身上有着理工男的一切标签，但文艺范十足的汤唯却是他的女神；他在公司员工眼里待人随和，也不刷存在感，却为了搜狗这个他自称的“老婆”，两次撤张朝阳的“梯子”。

顶着一张娃娃脸、钝感的性格，曾让热情邀约他加入的李彦宏、丁磊两个大佬吃了闭门羹，却在周鸿祎两次入股搜狗的关键时刻，果断出击，说服马云、马化腾入股，为搜狗“改命”……

这一次，在与搜狗相守11年、与搜狐相伴21年的王小川，获得一个“把青春喂了狗”的称号后，面对张朝阳的决定，不再上演第三次的“搬救兵”戏码。他也清楚，如今他已无救兵可搬。他选择亲手将搜狗交到了马化腾的手上，转身离开。

少年天才、最牛实习生、27岁当搜狐副总裁、五道口守门员，王小川身上有太多的标签。如今43岁的钻石单身汉，曾声言“搜狗就是我老婆”的王小川，已渐行渐远。正如他在10月15日的内部信中所说，“爱过，无怨无悔。爱过，就成熟了。告别搜狗，我获得了更大的能力去爱亲人，去追寻一份迟到的爱情。”

王小川，这个在搜索引擎领域有着代表性的传奇人物，坚守多年后选择离开，一丝悲情油然而生，似乎也预示着，一个搜索引擎称霸互联网的时代落幕了。

不做“工具人”

“前段时间我在敦煌看千年的洞窟壁画，感叹那千年来的是非与成败，既是一瞬间，也是永恒。”王小川在内部信中的一声感叹，似乎也是在感叹他21年的搜狐生涯、11年的搜狗生涯，在与过去的自己告别。

最“一根筋”、最执着的一个人，选择告别曾经执着的东西，其意味不言自明。因为那个在大众认知里，为了搜狗能朝着自己设想的目标前进，平时随和亲切、娃娃脸的王小川，是一个顽固派和强硬派，当然，颠覆大众认知的一点则是，这背后他的内驱力恐怕是野心派。这也正是王小川复杂的矛盾体的一个佐证。

昔日，搜索引擎技术仅有五个国家可以自主研发的说法，本身就代表着一种荣耀。百度正是搜索引擎技术繁荣时代的一个注脚，而更早一点，百度之外，缺乏技术基因的搜狐也有此野望，王小川这个“少年天才”在校园里便被搜狐CEO张朝阳递上了橄榄枝。“你去读研究生，我会等你毕业，你要多少钱，我就给你。”张朝阳这一诚挚的邀请，让王小川在搜狐为搜索引擎之梦奋斗了21年之久。

搜索引擎是互联网核心入口的年代，王小川是互联网大佬们眼中微信时代的“张小龙”，是那种在特定的时刻会爆发无穷能量的人。而从王小川本人的经历来看，如果说在事业上有底线的话，那就是要自我主导，不做“工具人”。

残酷的现实是，搜索引擎称霸互联网之时，王小川可以带领搜狗合纵连横，在百度这棵大树之外，拥有存活的空间以及未来的想象空间。可来到移动互联网时代，社交和算法占据了人们的心智，搜索渐渐走下神坛，成为巨头们争夺的“工具人”。 这是王小川的性格基因里所不能接受的。

去年字节跳动正式推出了头条搜索APP，近来更是不断加码搜索，腾讯则选择整体收购搜狗来补足这块板。百度这个昔日搜索霸主在体量和创新上渐渐掉队。显然，搜索之于移动互联网时代的使命和意义已经截然不同。

回溯以往，王小川最为外人乐道的则是，其在搜狐的一次卧薪尝胆，两次力挽狂澜。期间也有赖于张朝阳这个上司的成就，虽然两者之间是在不断的冲突中走向意志的统一的，但两者终归没有成为周鸿祎和傅盛的结局。正因为此，在王小川的内部信中称张朝阳为自己的“精神教父”。

青春喂“狗”的那些年

王小川后来回忆称，2003年张朝阳给他派了个任务：“给你6个人把百度灭掉”。他模仿陈一舟做ChinaRen社交网站时的做法，从清华找了12个兼职学生开发搜索引擎。

那段时间他们买了行军床，晚上经常只睡四个小时，困了倒在床上就睡。用了11个月，研发出了自己的搜索引擎。2004年，推出搜狗搜索。两年后，搜狐推出搜狗输入法，这一功能对搜索的带动效应明显，这启发王小川做浏览器来带搜索的设想。

在王小川27岁成为搜狐副总裁的高光时刻三年后，王小川来到三十而立之年，他的个人生活上，遭遇了父亲去世，女友离他而去，工作上则遭到张朝阳的孤立。由于其认为浏览器才是做搜索引擎的突破口，而张朝阳则向王小川发问，“IE这么大市场也没有把Bing带起来，你为什么肯定搜狗浏览器起来就能把搜狗带起来？”在王小川的极力坚持下，张朝阳选择将其雪藏。

期间，丁磊、李彦宏都曾向其抛来橄榄枝，丁磊用资金充沛来试图打动他、而李彦宏则称除了CEO的职位其他职位任他选择，但钝感性格的王小川都婉拒了。捱过“擦个桌子同事就以为他要走人”的时刻后，周鸿祎的打算，让王小川在搜狐迎来了转机。

这便是后来人们津津乐道的王小川力挽狂澜的时刻之一。2010年，周鸿祎找到张朝阳并将要说服他，360买下搜狗这个谈判的关键当口，王小川直接跑到杭州见了马云。从而导致周鸿祎第一次错失搜狗，阿里巴巴投资1500万美元，搜狗从搜狐分离，成为一家独立的公司。王小川对搜狗的掌控权增大，最终可以按照自己的“输入法+浏览器+搜索”的三级火箭模式来主导搜狗了。这也是王小川对搜狗的第一次“改命”。

回过头来看，这一次不光对搜狗这个公司进行了命运的改变，对整个搜索引擎行业格局也带来大的改变——假如周鸿祎完成对搜狗的收购，360有更大的资本对抗百度，这个行业会否上演“二虎相争”的戏码呢？

三年后的2013年，周鸿祎再次将收购的目标瞄准了搜狗。张朝阳又一次心动了。这一次，张朝阳为防止王小川故伎重演，电话其立即回公司。而王小川在回公司的路上，致电马化腾。两者在王回公司的路上谈了40多分钟，王小川说服了马化腾。于是腾讯投资搜狗4.48亿美元，并将腾讯旗下的搜搜业务和其他一些资产转移给了搜狗。周鸿祎再一次错失搜狗，才有了他那句“才知道搜狗姓王不姓张”。王小川再一次为搜狗“改命”。

后来王小川甚至放话出来，“搜狗不上市，他就不找女朋友”。到2017年，搜狗终于成功上市，然而彼时，搜索引擎的核心入口地位已渐渐式微。王小川终究没有在搜索引擎这个领域实现其全部的抱负。

而到了2020年，疫情影响广告主缩减了预算，过于倚重搜索广告的搜狗，也从年盈利1亿美元左右的公司变身为亏损公司。这一年，张朝阳再一次动了卖掉搜狗的心思，王小川却没有像之前两次一样顽固地坚守，他选择了放手。

同年，搜狗宣布，腾讯拟以现金收购搜狗未被腾讯持有的所有股份。该交易一旦完成，搜狗将成为腾讯的间接全资子公司，并从纽约证券交易所退市。

新赛道再出发

10月15日，王小川的内部信宣布了腾讯并购搜狗的靴子落地。“自腾讯发出初步收购邀约，经历了383天。在和政府、股东、团队充分地论证、沟通、调整后，今天是搜狗正式并入腾讯的大日子。从今天开始，搜狗融入腾讯大家庭，向新而行，共赴山海。”

王小川的内部信，也透露了他未来的动向。“二十年来萦绕在我心中的还有对生命科学的好奇。往后二十年，若能为生命科学和医学的发展尽一份力，为大众健康做出一点贡献，生命就更有意义了”。

有意思的是，生命科学，这一次王小川瞄准的赛道，有着众多大佬纷纷加入的盛况。不仅马云、马化腾、李彦宏这些互联网大佬都对此领域充满兴趣，新一代互联网新贵的拼多多黄峥、字节跳动张一鸣等都表示要投身其中。

随和亲切的外表下，一贯蓄势而动和“一根筋”的王小川，再一次投入到行动之中。企业信用信息查询平台显示，王小川100%持股的北京伍季科技有限公司，在今年3月12日成立，公司经营范围含技术开发、技术咨询、软件开发、基础软件服务、应用软件服务（不含医用软件）、计算机系统服务等。

四个多月后，7月26日，又一家法定代表人为王小川的新公司被注册成立，公司名称为北京五季健康咨询有限公司，王小川持股99%，夏玉芳持股1%，王小川依然绝对掌握公司控制权，这符合其喜欢自己主导的性格，经营范围含健康咨询（不含诊疗服务）；计算机系统服务；应用软件服务；软件开发等。

王小川，这个曾经从物理学家杨振宁手中接过奖牌，从小到大，只经历过一次考试，便一路保送到清华的少年天才。在缔造搜狗，抵抗百度，激战360，与阿里结缘、与腾讯联姻之后，结束了他在搜狐的21年漫长工作生涯。正如他在内部信中所说，“而我这21年间的喜悦、荣耀、曲折、遗憾，也已经定格，化为勋章，在心底安放。圆满的告别，会助推新的生命旅程。”

新的路途即将开始，王小川仍然值得期待。